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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批评
欧美非虚构写作观察:
它从未忘记自己的公正和无偏见
作家 茨威格
1942年,写完《昨日的世界――一个欧洲人的回忆》后,茨威格和妻子在巴西服药自尽。在那之前,茨威格经历了漫长的流亡。纳粹在德国掌权后,茨威格离开奥地利的家,并在之后辗转于英国、美国和南美。“时代提供了图景”,他在《昨日的世界》里写道。“我所讲述的,原本也并非单单是我的命运,而是全部一代人的命运”。
作为一部自传,《昨日的世界》记录了茨威格从出生到“我们这些六十岁人的时代彻底结束”时的生活。十九世纪末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欧洲社会图景,在《昨日的世界》里缓缓展现,而他的犹太家庭,他和罗曼·罗兰、里尔克、弗洛伊德等人的交往,也在这部自传中逐一登场。他在序言中写下的话,从某种程度上印证了非虚构写作的意义之一:
“为我们所经历的紧张、惊奇而又富于戏剧性的生活作见证,似乎是我应尽的义务。我再说一遍,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次大变动的见证人,而且是迫不得已的见证人。我们这一代人不存在任何逃避的可能,也无法像前辈那样置身事外;由于同步性的新技术,我们与时代的联系更紧密了。”
茨威格的这种写作手法,可以追溯至公元五世纪时圣·奥古斯丁的《忏悔录》。以拉丁文写下的、记录了自己三十三年人生的《忏悔录》,普遍被认为是西方文学史上的第一部自传,在西方,“忏悔”(Confession)这个词,也因此被用来指代自传。《昨日的世界》和《忏悔录》里,作者都对读者讲述了亲身经历过的人与事,在这个过程中,个人命运无可避免地和时代融在一起。
非虚构文学有许多形式,它可以是回忆录、传记、游记、新闻、书信和随笔。16世纪,法国作家蒙田首次用“随笔”来命名自己的作品,在法语中,“随笔”(Essais)的本来意义是“尝试”。这种尝试着将思考和观点放入作品之中的写作方式,同样是不可被忽视的非虚构类别之一。
20世纪60年代,以汤姆·沃尔夫、杜鲁门·卡波特、诺曼·梅勒等美国作家为代表的新新闻主义兴起,革新了现代新闻的形式。新新闻主义作者将第一人称视角带入了新闻报道,以文学的表达方式来报道新闻。有别于传统新闻,在新新闻主义作品里,可以看到强烈的作者个人意识,作者的采访和研究结果并非直接以信息的方式呈现,而是通过故事的形态被阅读。新新闻主义至今影响着新闻报道的写作方法,但在当下的媒体环境之中,非虚构写作更容易仅仅被视为新闻“特稿”。
2015年,阿列克谢耶维奇获得诺贝尔文学奖,这被认为是对非虚构文学的补偿。正如评委会主席所言:“这不仅是内容的成就,也是形式所取得的真正成功。”阿列克谢耶维奇的《切尔诺贝利的回忆:核灾难口述史》以一个女人的口述开始。在阿列克谢耶维奇看来,她的写作手法源于俄罗斯的口述故事传统。
对个体经验的关注,是非虚构写作发展历程上的一个重要转变。美国作家巴里·简·波里奇指出,长久以来,个体经验处于被忽略的状态。当一名士兵对着作者回忆一场亲历的战争时,作者的重点是战争而非士兵本人。在过去的非虚构作品里,作者往往认为,只有公共事件值得被关注。如果一个人不是丘吉尔、肯尼迪这样具有重要历史地位的人物,那他的私人回忆则不值一提。
但我们可以看到,过去在历史上缺席的个体经验,正开始在非虚构作品中成为主角。例如,在《切尔诺贝利的回忆:核灾难口述史》里,讲述故事的就是一名普通消防员的妻子。阿列克谢耶维奇没有依赖官方的新闻报道,而是直接把消防员妻子的话记录下来:“我丈夫回家,把消防帽扔给儿子,在不久后,我儿子就得了脑癌死了。”值得注意的是,在《纽约客》的访谈中,阿列克谢耶维奇曾提到,这个女人的话语和莎士比亚的语言一样伟大,但“你知道要耗上多久,才能让她说出这只有区区两页纸的内容吗?”